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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第六章  (第9/9页)
颈中已见血痕。然后我再也压制不住那股不断涌起的强大浊流,我大口喷出鲜血,眼前一片昏黑。    我醒来时看见池枫,他脸色憔悴,正低头启出我身上金针。    “她怎么样?”我低声问。    池枫神情一亮,摇头道:“她没事。有事的是你。”腾出手来搭上我脉搏,眉梢渐展。    “几日没睡了?”我打量他的脸色。    他苦笑摇头“不记得。为了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,我几乎快要累死。”想想又笑起来“这一次医术倒是真的磨炼了不少。”    虽仍强颜欢笑,我已看出他的疲惫不堪。他放下衣袖时,我瞥见他臂上几处淤斑,心中一沉。当年欧道羲曾说过以他这样的血质,较常人更需生息调养,淤斑之类其实是皮肤下的出血,最是要警惕的标志。    “快些躺下休息。”    他大约也已无力支撑,向我迷茫一笑,倒头昏睡过去。    我暗自运转了一下真气,发现内息虽然极弱,却已再无阻滞。伸手去探他的脉息,才发觉他的内力已将穷竭,想必为我针灸导气已耗尽心力。    我凝望他安静熟睡的脸孔,百感丛生。    几天以后,可以行动时我去看望了慕容宁,她已被池枫移入一间石室,紧闭双眼,静静躺在床上。    我走到她身边,沉默地望她。我看清了她在大火中完全损毁的容颜,心情宁静而悲凉。    那一刻,我看见从前那个美丽骄傲却从未属于我的影子自她身上轻纱般升起,烟般缭绕,逸入悠远虚空。真切的唯有躺在这里身心重创万念俱灰的女子,让我愿以所有余生念念珍藏,爱重珍惜。    “你是我的,”很久以后我说“让我照顾你。”    她不回答。    我伸出手轻轻碰上她脸上伤瘢,她仿佛已化为石像,任由我碰触,一动不动,毫无感觉。    “如果你不愿见人,就永远住在这里…如果你连我也不想看见,我便把这里的夜明珠全都毁掉…”    我停下,一阵软弱,有些辛酸。    沉默了片刻,我终于说:    “你活下来,好么?”    …    那一天我摘下了那间石室里所有的夜明珠。    我看见它们在我的手心上放射出最后的美丽光华,我合上手掌。再打开时,它们已成暗淡无光的粉末。    黑暗之中我对着那看不见的女子低声说话:    “如果你仍然一心求死,我会先灭了慕容家。”    无人知道这冷淡威胁其实不过是我恐慌而悲哀的恳求。    两个月后,当她伤势痊愈时,我毁去了秘库里所有的夜明珠。    从那时起,她在这黑暗的地库里生活了七年。    但是也从那时起,她再也不曾让我看见她,碰触她,听见她说话的声音。    我所拥有的只是她的呼吸,她脚步的轻响,她始终不能治愈的低咳。    我每夜都去探望她。坐在她石室的门边,告诉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,或是只默默坐上一阵。    有时我会在石室中睡着。但我总会在天明前醒来,回天杨轩。    除去池枫,无人知道我们的秘密。    我修书慕容安,告诉他她的死讯。我甚至为她在池家墓地修造了坟墓。    我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慕容宁已死于那场令红莲峰从此荒芜的大火。    我让她成为我最深的心底痛苦而又慰藉的秘密。    那在最为深寂的黑暗里咫尺不见的那个女子,我只需要知道她仍与我活在同一个世间。    七年以后慕容湄来到池家。    我告诉慕容宁时她呼吸忽然急促,使我明白这消息对她的震动。    第二天,我将慕容湄带入了秘库。    四壁点起火把,但我知道光明不会漏进石室之中。    我带慕容湄划船荡过湖水,故意与她谈了很多慕容家的事情。我知道慕容宁一定在石室内倾听,因为我甚至听见她不由自主发出的叹息。    “你听到什么吗?”慕容湄一凛,四面张望。    “没有。”我说。    她沉默,忽尔自嘲地一笑:“我还以为,会是宁姑姑的鬼魂。”    我心中一惊,打量着她。    而她的目光却格外纯净坦诚:“我不是故意提及。虽然我也听信过那些传言,现在却不再相信。”    “为什么?”    她凝神看我,静静说道:“因为你很爱她。”    我心中一窒,却只漠然发笑:“你知道些什么?当年的事,是确是我逼她的。”    她转开了脸,亦转开了话题。却在离去时以一种洞悉一切的坚定轻声道:    “若不爱她,你又何必为她自责伤心?”    那晚将慕容湄送走后,我去看慕容宁。    我倾听她的呼吸,知道她一夜无眠。    她依然一言不发。    我想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开口,直到我死的那一天。    然而今天她终于对我开口,当我告诉她我已决定攻打慕容门。    她终于肯开口说话,也许是因为她发觉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死,而我再没什么可以拿来威胁。    “七年已经很长,”我缓缓说“多谢你,肯多活这七年。”    她沉默着。    我摸到身后的石扭,石门无声地滑开。    一脚已踏出门外,忽然我站住,回头。    我从未如此刻一般希望这里可以有一线光明,让我可以最后看一眼她。在黑暗中,我徒劳地凝望她的方向。    下一刻在悉娑声响里乍然亮起的微光令我几疑身在梦中。    …    忽然间我可以看清她坐在椅中的侧影。    还有,她穿着青裙。    她手上的一方手帕里,托着一粒小小的夜明珠。    她终于让我看见她,在漫长的七年以后。    一瞬间仿佛天荒地老都已横陈眼前,我泪如雨下。    …    轻轻退后一步,石门在我面前缓缓合上。    我看见石屋中的光华慢慢轧扁,终于消失了最后一线。    冰冷的黑暗一拥而上,潮水般将我霎那吞噬。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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